老婆婆放松下来,看来她是真的害怕走得太急,来不及说再见。
坐在窗沿向外看着夜色如水的赫连连头一次明白了回光返照原来真的是道别的倒计时,是一个死神,或者说一个收割者对于死者的尊重与怜悯。毕竟大家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如同曾经的自己一样的生命在斩破无形的弯刃下逝去,一遍又一遍上演亲身经历过的悲剧。
她认真的听着将死的老奶奶一字一句的嘱咐。
“别老发火······别老是管,管,孩子们的事,都是大人了······好好吃饭,别总是茶泡白饭,你的胃病啊,胃病啊,疼起来受不了,咳咳!”老奶奶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脑中受损的血管,可知难受多深。她努力地想把手抬起来,可手上只有针头医用胶布便压得她的手无力挪动。
“说啥呢,听不顺溜,好好睡觉,起来再说!”老爷爷嗔怪的为老伴儿按被子,把那只枯槁般的手偎进被中,一脸生气的样子。
赫连连飘到两人中间轻轻托起那只手放到老爷爷手中,那古木似的皮肤传过冰凉感觉,让赫连连忽然鼻腔一酸。黑雾中重新上手镰刀,再次听到白玫瑰藤与骷髅头催命的摩挲。
她在告诉老奶奶,时间快到了,但是她拿着镰刀的手却抖得肉眼可见,轻如薄纸的家伙如千斤一般握不稳当。
老奶奶浑浊而湿润的眼珠盯着天花板,眼皮一分分下沉,渐渐的反射出的月光也渐渐在她眼中涣散开去。而她的手上却忽然有力气,颤抖着的四根手指僵硬的弯曲,半握住老伴儿的手。
“困了,我先睡会儿,啊。”她干涸的唇微微张合。
“困了,就睡吧,明儿一早那几个狗崽子还要来呢,听说两个孙子也要来啊,真是,都说了别耽误孙子学习了。”老爷爷温柔的再次为老伴儿掖被子,一寸一寸的细心地掖好,然后他坐在床边,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床上的人,脸上没了先才的怒气,老迈的脸颊软化下来。柔软得连每一条褶子里,皱纹中,都藏着温柔——特属于风雨同舟几十年的温柔。
赫连连站在两人中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手上的黑雾再现,她居然怂了,她想把镰刀收了,逃了算了。
收到一半,镰刀长柄突然被握住。
“收了,死的就是你了。”阿冷鬼魂般降临。
“我!我知道!不用你说!”赫连连故作强硬的开口,殊不知这一开口没控制好,特别不值钱的眼泪就特别不争气的掉下来,“他们和我,又没有半毛钱关系,万,万事开头难嘛!”
“那就继续。”阿冷永远都是不留余地的嘴脸。
“再等一下,行不行嘛。他说他们儿子明天要来,总让人家见完最后一面嘛!”赫连连还在各种找借口。
“照这样见下去,儿子见完见孙子,孙子见完见兄弟,兄弟见完见侄子,要见到几时才能见完?”阿冷看着手表,“还有一分钟。一分钟已过我就只能带你回去了。”
“回家,好啊。”
“回地狱。”冷水一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