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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到京都的客机，打着旋刮起了一阵阵雪花，滑翔完后落在了京都机场的大型跑道上……因为是深夜，又是好不容易停止降雪的短暂契机，这几趟客机爆满，价格升了几十倍还有人一定要赶到京都来，机舱门一开，里面的人全都裹着厚衣服冒着京都冷得彻骨的风走了下来。</p>
陈知远一个人颤颤巍巍地走下来，空姐看着不放心，搀扶了他一把，提醒他小心。</p>
陈知远摆了摆手，笑一下道：“没事。还不老。”</p>
“长官……您好……”空姐看到了他胸口上的几块章，顿时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您……是一个人从南方飞京都的吗？有没有人接您？”</p>
陈知远依旧摆手：“我知道路，不用人接。”</p>
“那、那您走这边，绿色通道。专为退休军人和军务人员准备的。”空姐搀扶着他，走到了另一边。</p>
目送走了这位两鬓微微斑白的老军人，空姐挺直紧绷的背久久都没放松下来，自觉使然。</p>
“怎么，碰到红色老战士了？”乘务组组长走过来，拎着钥匙看她一眼，瞧她那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你那么严肃紧张。”</p>
空姐松了一口气，脸色不自然地说：“组长您是没看到，那个老军官身上挂的是一等功军功章呢，一等，那得多大的事啊！”</p>
说不定那放在军队里就是什么传说中的传奇人物呢！她能不严肃小心么！</p>
乘务组组长把钥匙一拔，也看着陈知远远去的方向，道：“那你就没问问，那老战士哪儿的人，干嘛这么深更半夜的坐咱们南航到京都来？有什么急事吗？”</p>
那么大的人物，不怕走到京都来掀起什么腥风血雨么？</p>
“我没问，”她没那么多嘴，又撇撇嘴道，“不过想也知道了，这么晚，这么急着过来，大概也就一件事吧——探望急病或者快去世的老战友，否则还有别的什么事，能这么急啊？”</p>
……</p>
深夜。</p>
莫怀远一个人坐在安湛予的病房里，安静地守着。医生说，如果能好好地度过今晚，那差不多以后犯病的几率就小了，以后长期药物压制着，心情好转的话是可以彻底痊愈的。</p>
安然是在睡醒之后，才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就到了安家的。</p>
她简直大发脾气。</p>
想也知道，是莫怀远趁她睡着的时候，把她抱出去，一直到抱上了车，叫陈妈她们带她回去的。曹坤晚上说来要帮他一起守，被莫怀远劝回去了。</p>
他一个人来，就可以。</p>
“滴答滴答”的秒针走动声传入耳中，，，沙哑如斯，身体也动了动。</p>
莫怀远缓缓睁开眼，，起身，双臂撑开在他两侧看了看。</p>
“伯父。”</p>
安湛予盖着氧气罩，一双老眼睁开了也是无神的，却因为睁开时看到的是莫怀远，疲惫的双眸突兀地变得清醒了几分。</p>
“还有哪儿不舒服么？不舒服的话我马上去叫通宵值守的医生。”他说。</p>
安湛予氧气罩上的雾气喷出来又散开，几番大的起落，目光盯着他，最终摇了摇头。</p>
莫怀远也看着他，确认没事后，说：“好。”</p>
“之前有医生提醒过我醒后测血压，您躺着不要动，我测一下就好。”莫怀远拆着设备，熟稔地帮他绑住动脉测量着数据，低垂的眉眼看得安湛予一阵胆战心惊，想起了自己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跟安然生气，这才犯病昏厥的，此刻看着莫怀远，眼神尴尬复杂了不知多少。</p>
“……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p>
血压数据写上了表格，莫怀远做完这一切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问了一句。</p>
“今天的事，她跟您说了什么我暂且不问。但起码可以当着我的面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行。”</p>
他轻声说着，口吻柔和而没什么脾气。</p>
“毕竟，主动方一直在我，是我要追，要论弄成现在这样的责任，也在我不在她。伯父，如果您能告诉我理由，我接受了，也就不至于闹成今天这样。”</p>
灯关了，唯有月光和星辉透进窗户洒下来，映着他半边俊逸的侧脸。</p>
“所以能说么？为什么，我不行？”</p>
这个问题，他藏在心里很多年了，之前，也是一直不敢确定安湛予对此是抱不赞同的态度，也不想去确定，所以一直不问。</p>
而现在哪怕是要伤心，他也想问个清楚，知道他在安湛予心里，到底是，哪里不好所以不行呢？</p>
他的脾气，口吻，都算温和无害吧？他不会冒着让他犯病的险问这个的。</p>
果然，安湛予氧气罩上的雾气平稳地凝聚又散去，没被他激得情绪激动起来。</p>
安湛予只觉得，背上一层层的汗渗透了衣衫，他心里无限悲凉。</p>
病房门却在此刻被敲响了。</p>
半夜三更的，听见这种声音委实意外，小护士却兀自打开了门探头进来，一看黑暗里的莫怀远正跟刚刚清醒的安湛予说话，放心了大半。</p>
“莫秘书……”小护士哪怕知道了曹坤才是贴身秘书，却一时被莫怀远的气场震着改不了口，指指网面说，“那边有个老军官说要找安书记，我们不认识，您过来看看行吗？”</p>
这个时间？来看安湛予？</p>
莫怀远思忖了一下，问：“对方可有报过名字？”</p>
“有。陈知远。”</p>
居然是陈伯。</p>
与麦城隔着整整将近两千公里，陈伯居然这个时候惊现京都的军区总院病房部，这让莫怀远很是吃惊，一时想不透，为什么陈伯会突然过来。</p>
“要见么？或者我安排陈伯暂时住下，明天我再叫他过来看您。”</p>
安湛予大半个脸被氧气罩挡着看不出情绪表情，他缓慢点头，听见陈知远的名字，却仿佛是听到了外星人的名字，吓得有些不知所措。那些年他们住在一个大院里，他也是看着莫怀远长大的……</p>
莫怀远走出去，关了门。</p>
护士值班办公室门前，陈知远一身厚重的军衣，笔挺地站在那里，浑身满是雪花化成的水汽，打湿了衣服。</p>
“陈伯。”莫怀远走过去，叫了一声。</p>
陈知远浑身一颤，眼神里闪过几丝惊惧，回过了头，看向了莫怀远。</p>
“怀远……”他浅笑，笑容苍白而恐慌。</p>
“嗯。今晚这里探病不是很方便了，您一路来也劳顿辛苦了，我先带您去宾馆住下，明天一早再来接您如何？”</p>
“好，好。”</p>
陈知远跟着莫怀远往外走，心早已沉了一大半，颤颤巍巍地将胸口的那一枚一等军功章拽下来，叫了他一声：“怀远……”</p>
大雪天过后的冷寂冬夜，莫怀远头上顶了几片树上被风刮落的雪花，听见叫声，回头看他。</p>
“怀远……你别怪湛予这么对你……我们是有报应的……这些年拿着这个章，每次看到烧得整个心都不安，我只觉得豫南的血就沾在上面，每次戴着我都连站都不敢站起来……湛予他是越老越糊涂了，当年如果你跟着我过，我必定会对你比亲生儿子好，可湛予糊涂，他竟怕你戴着仇恨把他唯一仅剩的女儿拐跑了……这二十多年来他这么对你，他是忘了豫南的命是我们几个给害死的，他被自己到手的辉煌安逸昧了心啊……”</p>
从这两个孩子离开麦城回京都，陈知远就知道事情会瞒不住了。</p>
可今晚，他看到莫怀远居然还肯留在医院里面，心甘情愿地照顾着安湛予，他整个心都颤个不停，愧疚和痛苦将他淹没，他从病房出来到医院门口，走得这短短几步，差点就要了他的命。</p>
月光下，男人的脸色被映衬的惨白惨白的，冷峻的棱角透着一股淡然肃穆的味道，他听着这个老人说话，一时理不清楚头绪。</p>
可这夜色这么安静，陈知远说的每一字每一句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一句——</p>
“他是忘了豫南的命是我们几个给害死的，他被自己到手的辉煌安逸昧了心啊……”</p>
那天，徐俊予在餐桌上回了了大半个晚上的第三军团峥嵘岁月，离开安家的时候也也问了他一句：“你父亲你姓莫，是安伯父的养子，那你生父是不是也曾经在第三军团？莫豫南？”</p>
莫豫南。</p>
多少年了，没有从人嘴里听过生父的名字里，第一次听，居然是在这里。</p>
“陈伯……您刚刚，说什么？”他嘶哑的嗓音，透过雪夜里的寒气传了过来，在暗夜里隐约能听出一丝震颤。</p>
他想严肃地问他一下，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是醉话吗？如果不是，那他这二十多年来的人生，都变成了什么样？</p>
陈知远捏着那块章，手颤得几乎要把那个沾血的一等军功章掉下来，老泪横流着说：“他瞒不住……也拦不住，连我都知道然然跟你亲，比谁都亲……怀远，伯伯是个孬种，这么多年为了一己之私也不敢说不敢认，伯伯多少次看着你那样都想索性将你继养过来，你这二十年在哪儿都比在安家要好，伯伯也是糊涂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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