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紧的英眉松开，这才重新疲惫地躺下，合眼。</p>
电视机闪烁的光芒下，那张俊脸愈发显得线条犀利、棱角分明，魅惑的下颚和薄唇，因为倒躺着的姿势而更透出无尽的吸引力。</p>
“莫怀远。”小女人惊愕，拢着裙摆，叫了一声。</p>
膝盖放下去，见他没动静，她轻轻靠过去，鬼使神差地双手撑开在他脑袋旁边，头发险些垂着落到他的脸上，蹙眉：“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躺下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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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明就在看电视。</p>
他睁开眼，深邃的冷眸带着一丝困倦凝视着她，淡淡道：“忘了么？今晚，我睡这儿……”</p>
她的呼吸屏住，这才猛然想得起来！</p>
蹙紧的小眉头，松开。</p>
稍稍长长了一点的头发，细碎柔顺地垂下来，扫在人的心上，她于是呼吸发紧地起身，窝到沙发最里面，拍拍自己脚丫前面的地方说：“那你靠这里来一点吧，会舒服一点……”</p>
莫怀远却已经兀自再次闭上了眼睛，哪怕长腿长脚舒展不开，也没再往她说的那边挪动半下。</p>
好好的电视节目，一下子失去了味道，空气里，只剩下他无声呼吸的稀薄的味道。</p>
安然小手握着遥控器，在沙发上发起呆来。</p>
她不愿意回到隔壁自己的那个租来的小房子里，就是因为空气的味道太寂寞寡淡，陌生又难捱，哪怕她也像莫怀远一样有心思将那个房子装潢得大方漂亮，也有这么宽大舒服的沙发和超级大的液晶屏壁挂电视，那感觉，也应该是一样的。</p>
因为那里没有莫怀远，没有这样宠溺入骨的感觉，因为现在的她知道，无论哪一面的莫怀远——温柔淡然的、冷冽严厉的、纠结痛苦的——无论怎样的莫怀远，对她的纵容都不会变。</p>
她因此，在这小小的窝里，心安，放肆。</p>
小手，慢慢地，不由自主地，伸到了他的头发里面，在亲子节目煽情又温馨的背景声里，温柔地摩挲挠动。</p>
可以看得到，莫怀远的脸色，微微地变了。</p>
只是，依旧没有动。</p>
“你的头发好硬。”莫名地，好像知道他不会就这样睡过去一样，她开口轻轻说了一声。</p>
，探过去，轻轻的，触到了他靠近额头地方，被发丝掩盖的那一道伤口。</p>
年少时，记得缝了好像七针还是八针的伤口。</p>
摩挲到第三遍时，一个大掌终究还是探过来，握住了她纤细柔弱的手腕。</p>
“很晚了，”低哑开口中，他慢慢睁开眼，把话补完，“安然，去睡。”</p>
节目也已经到了尾声，片尾曲都响起了。</p>
她点点头，黑暗中小脸有一点灼烧地，抽回自己的小手。</p>
实在太喜欢那个厚实松软的抱枕，她要抱去房间睡觉，走出客厅时，被地毯绊了一跤，在黑暗中发出“嗵”得一声闷响。</p>
莫怀远起身，蹙眉，看向了她的方向。</p>
还好的是，地板是木质的不是大理石，没有摔得太痛。</p>
“小心。”他忍着没有过去，只淡淡吐出这两个字。</p>
“嗯，”小女人爬起来，也没喊痛，只是回头，莫名说道，“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水利工程那边过些天招标完毕，要有几天的实地考察期？我要去，那边说，要你们上面也派个领导过来，跟我一起走走形式。”</p>
想了想，补充：“这次不苦的，就是考察。”</p>
“你没有发邮件，会上也没有说？”莫怀远想起，在一整天处理的这些事里，鲜少见到过她递交的报告上来。</p>
“嗯，”她抓抓头发，“你们的会，我因为实地检测错过了几次，邮件的话不是很想发。”</p>
莫怀远屏息顿了顿，片刻后道“好。我会说一声，如果上面有确定人，再告诉你。”</p>
“好。”</p>
走到卧室门前，安然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却不知道是不是问这件事的时机。</p>
那高大挺拔的身影面色有些苍白地起身，倒水，感觉到她还没进去，抬眸看她一眼，问：“怎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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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呼吸发紧了几下，鼓足勇气说：“你之前，说如果我来陪你搬家就告诉我的，那个时候，去e国的名额，你是怎么劝我爸给你的？”</p>
水，倒进杯子，透出几分清凉冷冽的味道来。</p>
事情早已经过去很多年。</p>
莫怀远并不愿提起。</p>
那时的安湛予公事公办，不会因为莫怀远说一句不放心她想陪她去就背离原则，而不知是莫怀远的错觉还是怎样，那时觉得，安湛予并不希望莫怀远跟安然走得太近，这个太近的定义，很宽。</p>
他从来都放心把自己的女儿交给莫怀远去保护，因为必定会万无一失，但每次看到他们太过亲密甚至逾矩的样子，安湛予的神情就会有些别扭恍惚。</p>
总之，他那时极力让安然避开霍斯然，她恼火发脾气，却半点无法抗拒，莫怀远多少年没有求过他什么事，唯有那一件。</p>
将倒好的水杯放下，那挺拔的身影走过去，缓步到她面前。</p>
安然呼吸一紧，抬起水眸看他。</p>
低垂的眉眼在黑暗中透出几分光亮，在这样迷离却不得不克制的氛围里，凝视着她，低声开口：“当年我的条件是陪你去e国，随便什么身份资格，随便去那里做什么。”</p>
“他对我没有条件，因为根本，不同意。”</p>
“我那时告诉他，不管你去e国多久，你和他矛盾多激烈，有一天，我毫发无伤地带你回国。而在此之间的每一年，我每年带着你回国祭拜沈阿姨的那一天，我会告诉他什么时间，你会在那儿。”</p>
他知道安湛予想要这些，安然更加需要。在每年的那一天，可以他们一家三口，彼此隔着生死和距离，相聚。</p>
这个机会，说难不难。</p>
安然小脸苍白地抱着怀里的抱枕，微微发颤。</p>
子女与父母没有永久的仇，莫怀远知道。所以这些年，他管的何止是她的安好？甚至是连她心里最脆弱的仇恨与矛盾，他都一并来管。</p>
“懂了？”</p>
她想要知道的答案，知道了么？</p>
********</p>
一上午，曲蔚蓝都在莫怀远的办公室里对账。</p>
账目的问题从很久远的二十多年前开始错乱，对不上，表面上的圆满背后是大面积的亏空，多半被叫停的项目，被中止的工程，每一次的大批量款额，落到实处的效果却都那么触目惊心。</p>
“这些我该怎么办？如果一上来就弄这些，估计很多人会恨死我，可如果不弄，那我这么多天对账做什么？”曲蔚蓝苦笑，拿捏不准该怎么办。</p>
莫怀远合上了她递上的报表。</p>
“旧账查无可查，总有一万种去处，任凭你怎么查都不会查出你想要的结果，没有办法。”他淡淡的一句话，沉稳笃定。</p>
曲蔚蓝脸色一白，吸一口气屏息，看着他。</p>
“在以后的账上留心人就可以，其他的不必去做，无用功，还会惹火上你的身。在任何地方都没有真正身家清白的官，这一点，你清楚。”她是谁的女儿不必说，不会因为国外几年的高等教育熏染，就彻底忘了自己的出身和从小了解到大的背景。</p>
脸色变了变，曲蔚蓝合上文件，柔声道：“你说得对，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而已。”</p>
目光，不知柔软了多少分。</p>
“我中午订了外面餐馆的小炒，想想也快到了时间，你如果没别的安排的话，那……一起？”曲蔚蓝这话说的足够小心，褪去了工作态度，她表达爱意的方式，很卑微小心。</p>
陷入工作中的莫怀远，眸色冷厉，的确会给人难以接近不敢开口的印象。</p>
曲蔚蓝脸上的火烧得厉害，他久不回应，她心里忐忑得很难受。</p>
“对不起，或许我又自作主张了，要不就算，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她苍白的小脸浮起一抹璀璨的浅笑，收拾文件，不打算为难也不想给自己难堪。</p>
“对不起。”</p>
背后，突兀地传来这样的一声。</p>
曲蔚蓝怔住，回过头，忐忑不明原因地看着他——这是，拒绝的意思？</p>
莫怀远靠在转椅上，脸色阴郁，却</p>
是在为这些天，自己的失控的所为而向她道歉，“我说，蔚蓝，对不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