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过的句子里，哪怕再短，都多了一个“你”字，专指她安然。</p>
坐在椅子上，她几乎要掉下泪来。</p>
“喝点什么？”霍斯然敲了敲桌子，提醒她。</p>
她抬头，胡乱慌张地抹去眼泪，颤声道：“红茶……就好。”</p>
——九点过后，霍斯然是得知她还没有吃饭，才带她过来，在这里吃一点，顺便打包一份给庄静妍。</p>
这种事原本叫警卫兵去做就好，可既然说出了那一句“谢谢你”，他就要，对得起这三个字。</p>
“我带你来这里是因为什么，你应该知道，安然，我不希望你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是真的，很谢谢你。”见她一直咬着吸管不知道喝，霍斯然沉声说道。</p>
安然赶忙松开吸管，苦笑了一下，握紧杯子。</p>
“我知道。因为我救的是‘她’。所以你，特别特别，特别地感谢。”</p>
霍斯然垂眸，不语。</p>
是。</p>
今天的事，快要吓死了他。</p>
他没有想到出手相救的会是安然，心里有想过会不会是自己曾经误会了她，可是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林亦彤没事，这个安然就值得他尊敬以待。</p>
“现在就算是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她了，”安然捧着杯子，笑得苦涩又不甘，“虽然接触过几次可是我看得出来，她的坚强，在骨子里。”</p>
不像她，不能自控，不能自律，甚至不能自强。她才是最软弱最伤不起的那个。</p>
霍斯然坐了下来。等店主做好餐食打包。</p>
“你现在就已经看得出来，我比较后知后觉，是跟她认识很久之后才觉得她的倔强，原则性之强，连我都比不过。”一天的惊心动魄之后，他终于，肯露出一抹浅到仿佛看不出来的笑。</p>
盯着那一抹笑，安然看得失了神。</p>
“她是很坚持，任何事，想做到可以不遗余力，不择手段……”他想起当年，她为了克服晕血症，往口袋里藏的图钉，眼神温柔得一塌糊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你知道她现在决定两个都生，我有多无力……可一样的，她如果决定要爱一个人，追随一个人，就会哪怕受再多委屈都理所当然，死心塌地……”</p>
就是这样的林亦彤，委屈的，隐忍的，宽容的……</p>
她的每一个场景，眼神，都让他欲罢不能。</p>
“当年，她也曾经坚守着自己的道德底线，死都不肯让我越过……”回想起她最初时候的无情，他忍不住勾起嘴角，浅笑，“大约也就是那个时候起，真正爱她，觉得那个能让她恪守着底线追守候着的人，让我嫉妒得发疯……想着有没有可能有一天，她的一点点坚持，是为我……”</p>
他那时，就是这样一点点沉沦进去，溺死在里面。</p>
说的过了头，才慢慢发现自己的处境，霍斯然收了情绪，发现对面的安然脸色苍白地盯着他，眼里痛得快要滴出水来。</p>
“擦一下手。”他稳了稳声调，将纸巾推过去，看她的手已经被杯壁上的水珠浸得湿透了。</p>
不该跟她说这些。</p>
“哦……”安然苦笑着接过纸巾，胸腔里已经痛到麻木。</p>
是呢。如此这般轰轰烈烈的爱，她不是应该自惭形秽到主动退缩，缩进龟壳里躲起来，永不见天日么？</p>
店主做好了餐食，亲自送了过来。</p>
霍斯然没有犹豫，要走。时间很紧，他恨不得出来一下下，就赶回去陪着她。</p>
挺拔的身影站起，躬身撑在桌面上。</p>
“我无意跟你强调这些，你有眼睛，自然应该早就看得出来，如果觉得继续得难受，那停下——”霍斯然抬眸看她，“停下，安然，否则做得越多，你只会被伤得越狠。”</p>
他这一句，绝对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善意与感激，在为她好。安然笑出了眼泪，捂着嘴，又捂住额，感觉如果地下肯分开一条缝给她，她绝对会钻进去，因为那么难受，难受得心脏像被撕裂开一样，好痛……</p>
她点头，眼泪都被生生呛了出来，眼眶通红：“我知道，我……懂了……”</p>
与此同时，一辆低底盘流线型军用车“哗－－”得一声闪过街头，攥紧手机抵着方向盘，力道大到险些将手机攥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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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半路返航的莫怀远，开着车，冷笑连连，“霍斯然老婆出事的那家医院，她也在？”</p>
舰艇开到一半听说霍斯然返航的事情，莫怀远当即觉得不妥，硬推了安书记的安排也火速赶回来，却不想竟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有人看见下午的时候，她亲自抱着林亦彤上下电梯——一个六七个月的双生儿孕妇，她也敢抱着颠簸？这爱就那么爱屋及乌，甚至连他爱得老婆，也跟着一起爱？</p>
“我回去的时间不确定，你告诉书记，说我——”</p>
话还没有说完，余光就猛然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莫怀远眼神儿一冷，倏然挂档减速将车子“吱——”得一声急刹车停在了茶餐厅的门口。</p>
那里，两个身影一个高大挺拔，一个精炼削瘦，隔着一尺多远的桌子在说话。他眼神迷蒙，她笑中含痛，手紧紧攥着外套，指头绞出红印，因他的一字一句而沉沦深陷，恍惚得如在梦中。</p>
他清醒过来，手慢慢扶上她的肩，说了句什么话。</p>
她呛出了眼泪来，像是怎么都控制不住。可那个男人怎么可能有体贴？沉沉抽了身，拿了东西，离去。</p>
“莫秘书，莫秘书……”电话里听不见声音了，有些焦灼地一声声叫他。</p>
莫怀远只面色铁青地慢慢将手机移下来，冷冷地按断，饶是他再冷静，再包容，在已经发生了那样的事以后，他都痛心得不敢相信……</p>
这个女人……她竟然……还……</p>
****************</p>
“以后如果有事要我帮忙，尽管开口，我会不遗余力。你先坐一会，等会我叫警卫兵，送你回家。”</p>
这是离开餐厅前，霍斯然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p>
他从不客气，说出的那句话，便是因为感激而对她作出的承诺，此生有效。她知道。</p>
可后一句，她却是一直到起身离开餐厅，才明白什么意思。</p>
——此时此刻，林亦彤的病房之外，她这个外人的存在，已经没有必要了。</p>
车上。</p>
“你不是一直跟着霍队的那个年轻司机么？”安然想舒缓一下心里的剧痛，笑着扯开话题，“怎么开这么慢，一会迟到了，你怎么去接霍队回海上？”</p>
那年轻的司机一愣，嘴巴张开了又合上，眼神闪躲开来，装没听到她的话。</p>
“你怎么了？”安然看着他的表情，心里突然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p>
“首长他……其实回海上已经没有必要了，”司机的眼神开始有点愤愤的，“去了也是受排挤。这一次首长躲开，让他们自己纠结去吧忙去吧，反正等到入秋，我们首长就去西北逍遥了，京都这块破地儿，谁爱呆谁呆着去！”</p>
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炸响在头顶。</p>
“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地浅笑着，手抓紧座椅套，尽管知道霍斯然这一次违纪肯定会受处罚，可没想到父亲这么不留情面闹得这么厉害，他来之前是经历了一劫吗？去西北？！！</p>
“他去西北，是我父亲决定的？”</p>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扁了扁嘴，没敢变化表情，也没敢说话。</p>
呵……</p>
“我父亲是被蒙蔽了眼，心也跟着一起蒙了，他都忘了自己要的是个被驯服的野马，还是个能为他万里驰骋的人！”安然心里疼得厉害，几乎出于习惯就摸出手机，要立马打给自己的父亲，可拨到一半突然手指一颤，脑子里回想起了霍斯然的话，“停下，安然，否则你做得越多，就会伤得越狠。”</p>
他的意思是，他一不会回应，二不会领情，守着一份没有希望的爱，她的痛苦会变成火焰，最后把自己的活活烧死。</p>
要打吗？</p>
还是……不打？</p>
安然发誓，这一次的克制，会耗尽她全部的毅力和眼泪。</p>
前面的司机不懂为什么，刚刚这位安小姐还一脸愤慨地跟他说着话，没几秒就红了眼，抓着手机，放下去，最后竟耸着肩哭出了声来……</p>
霍斯然他会知道吗？会知道吗？这样改掉自己的习惯就像切掉自己生活的脉络一样，一片一片地用刀往下剔，她要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不需要，更不感激，他只有冰冷和困扰，没有回应的爱，最后只会让她逼疯自己……</p>
司机拧眉，太匪夷所思，可已经来不及思考了，黑暗的巷子路上，突然不知从哪里冲撞出来一辆车，冲着军用车的右角就撞了上去，“砰”得一声略显凄厉的巨响过后，巨大的震颤冲撞力只让开得很慢很稳的军用车晃动一下，撞到旁边擦破了一层皮，包括后座上的安然，只额头撞到车窗，瞬间青了一小块。</p>
她凄惨地尖叫出声，吓得不轻。</p>
司机也惊魂未定地刹车停下，颤抖着定睛看去，因为那一辆车冲出来的速度极快，反而受伤更严重的是那一辆车……</p>
那个开车的男人，眼角都被挂伤，伤口贴着侧脸冷峻的棱角，两寸长，殷殷渗着血，他解开安全带，冷冷下了车，直往这边走来。到了车边，不由分说就打开车门，长臂直伸向后座上的那个小女人，扣紧了她的手腕，猛地一个用力将她拉住来，强劲有力的臂攥住了她的腰按在怀里，“砰”得一声不由分说将车门甩上了。</p>
安然踉跄落地，“呃……”</p>
头部的剧痛还没散去，她这是……艰难地睁开眼，眼前沾染着一丝血腥魅惑之气的男人，轮廓尽显，在最深的梦靥里，让她害怕……</p>
“莫……”她只来得及苍白着唇，吐出这一个字。下一秒，就惧怕到疯狂地挣扎躲闪起来。</p>
莫怀远冷冷地倒吸一口凉气，仰头，由着她在怀里剧烈挣扎，</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