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哼一声，揉着她的发丝侧首道：“是我累的？”</p>
——她在医院忙前忙后两天，是为他累的？</p>
她心下一紧，顿时清醒了，纤睫微颤着被汗水刺得眼睛疼，没敢再说话。</p>
霍斯然心软了，起身，艰难地从她体.内抽出将她抱过来，寒声问：“如果我说晚上不希望你去，你要如何？”</p>
她纤眉紧蹙了一下，小声说：“时间太短，我不去的话这个时间没人肯去顶替……”</p>
他冷笑：“你信不信只要我想，从此以后你就再没有晚班？”不管她后半夜的时间到底是要跑去照顾谁，无所谓，只要他不想，她以为她走得了？</p>
她这下没有话说了，只是想起陆青说的，他这样身份的人拿指头掐掐就知道全国有几个，她为什么偏要去惹他？？</p>
霍斯然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心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俯首轻唤她：“彤彤……”</p>
一双柔软的小手突然紧紧缠绕上他的脖子，她像一只累极了的小猫一样攀上他的肩膀蜷缩进她怀里，强撑着精神柔声哄他：“好啦……好了我不去了，反正也好累……我不去上班了，陪你休息……好不好？”</p>
如果仔细感受，她的双臂是在颤抖的，像压抑着什么，很想睡过去就一切都好了。</p>
霍斯然一时无语。好半晌才从鼻息中叹了一声，缓缓将她抱住。</p>
可不能闭眼，只要稍微闭眼一会，这几日在岛上调查到的结果便一点点浮现上来，血腥，枪杀，还有他今日在霍野墓地前看到从石板缝里顽强生长出的杂草，都刺着他的心和眼。</p>
大掌拍拍她的背，哑声道：“你自己先睡。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一下。”</p>
有事？</p>
纤睫抬起，模糊地看了墙上的钟表一眼，将近午夜的时间，他说有事？</p>
他就这样穿戴整齐之后要出门，强迫自己不回头看她，突然想起祁愿在电话里凉薄地问他怎么费尽心力养出来的却是别人的儿媳？那顾父人前人后地夸她，她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当下心境就冷下来，霍斯然手搭在门把上转身，冷笑道：“刚刚是跟你开玩笑，如果你现在想去，随时可以去我不拦你。说起来你们医院尽职尽责的护士倒是挺多，但是都不如你，孝、心、可、嘉！！”</p>
最后那四个字他咬得很重，掩下眸底被刺激后的痛楚，抽回手，“砰！”得一声关上了门。</p>
那四个字，够她琢磨好一阵。</p>
许久之后床上那个纤小的人儿慢慢坐起来，凌乱的头发洒了她满背，满身的吻痕遍布，连腕上都是。她轻轻抱住膝盖坐着，好久都没有这样无助得像个孩子一样，眼泪一点点涌出，胃里因为体力消耗而没有任何进食而逐渐抽搐剧痛，估计是疼的，因为疼她才哭了。</p>
她没有哪一次比现在更想要讨好一个人，以卑微的姿态换取一种安稳的生活，她想得心都疼了，可是她没办法……哪怕已经如此卑微，如此低声下气，居然都缓和不了他心中的怒火，他那么神通广大，这两日医院中她都做了些什么，想必他一清二楚。</p>
小手紧紧捂住胃，额头抵在膝盖上，她忍不住悲凉地笑了一下，怎么会笨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活在监视之中？</p>
可是……怎么办？</p>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呀……</p>
如果这样做不够，这样了都还不够，那要怎么样才能过得稍微好一点，才可以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p>
头痛。</p>
痛得快要炸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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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在医院里，顾景笙被身后一个纤细的身影轻声叫住时，心中那不好的预感，一点点慢慢浮了上来。</p>
她很安静，安静得纤尘不染的干净模样，跟那天在电话里她轻声开口叫他时给他的感觉一样。</p>
她小脸苍白，先是轻声问了两句，问伯母如何，清醒后有没有说哪里不舒服，接着哑声轻轻开口说：“那天你没有来，我现在能不能把那天想说的话，说给你听？”</p>
顾景笙深深凝着她，眼眶微微泛红，笑容淡得仿佛要看不见：“亦彤。我妈妈刚做完手术。”</p>
她小脸微微泛白，点头。</p>
“我刚刚从前线回来，工厂爆炸的时候我就在一堵土墙后面……差一点就没命。”他嗓音微微干涩。</p>
所以你觉得，这样的时机可以？</p>
她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水眸却依旧看着他不躲不避，再次点头。</p>
这下顾景笙便毫无办法，许久之后他才笑着看向别处，受伤的那只胳膊撑在长椅上，攥紧了椅背缓声道：“……好。”</p>
“彤彤，你要跟我说什么？”</p>
他必须承认自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足以应对她所有的话带来的风雨。</p>
却不曾想她嫣红的小嘴张了张，清楚看着他哑声说：“景笙……我不能跟你结婚了。”</p>
“对不起……我们分开吧。”</p>
那一瞬的顾景笙，以为自己亲眼看到了整片天空都瞬间裂开，紧接着塌陷的场景。眼前的人儿明明还是昨天的那个，灵动柔软，一点没变，他的笑容却因为她的话而僵住，散去，接着俊脸上的苍白就泛上来，一点一点，血色褪尽。</p>
他其实没有那么惊讶。真的。</p>
这个结果他是曾经想到过的，不管他曾猜测的原因是什么，他真的想到过。可那种感觉，就像是他每次出任务时总会在心里料想最坏的结果，然后做最坏的准备，可是一直以来，那个最坏的结果都从未出现过，所以连他自己都以为，那就只是想想而已。</p>
就像人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死。</p>
可如果死亡在这一刻就突然降临——你会想些什么？</p>
顾景笙此刻就在想，也许是放错了。就像人生的胶片放错了，如果可以，倒带重来一次，她不会这么说。他也不会给她机会这么说。</p>
所以他摇头，笑着摇头，只当是梦，没有听过，身体半弓着忍着胸腔里的窒息和剧痛，撒开椅子，后退。</p>
“我妈刚醒，我去看看她……”他再去看看她就好了。</p>
却没想到她不拦，只在他转过身的刹那轻声道——“你答应了。”</p>
这一瞬，顾景笙清晰听到左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痛的他连路都走不动。</p>
眼眶慢慢变得全红，他顿了一下然后转身，看着她同样微微泛白的脸色笑起来，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为什么？”</p>
“这几天帮你照顾伯父伯母，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p>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他柔声打断她。</p>
她恍惚一下，嘴角小小的梨涡里泛起了甜美的笑意，哑声说：“我以为你能猜到的，景笙，你的工作有危险性，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心理承受力，每次都提心吊胆怕你因公殉职，我不是伟人。”</p>
顾景笙温柔笑着抚上她的脸：“以后不会了……你知道我已经调职，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危险了，这是最后一次。”</p>
她目光迷离：“我很快就会离开c市……”</p>
“你去哪儿？”他问，“我陪你去。”</p>
“你是想告诉我一切都不是问题？”她柔声说，“那如果我说，你已经不在我心里了呢？”</p>
顾景笙俯首轻轻抵住她的额，目光剧痛近乎乞求：“给我个机会，我会再搬进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