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婵不再说话，转身直接拉着被吓得够呛，直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棠心向外走去。</p>
徐善然看着她们离开了。</p>
随后，她再将自己的目光转到那黑洞洞的屋子，已经紧紧闭合的房门之上。</p>
她先叫了一声：</p>
“邵大哥？”</p>
没有任何回应。</p>
这里安静得好似只剩下血与火了。</p>
她上前一步，将那扇被合上的门推开——门后并没有人，倒是专门蹲守在入口处的恶兽更长大了它狰狞的巨口。</p>
她向前走着，第一个路过的是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p>
薄底珍珠头的绣鞋踩上凹凸不平的地面，长长的裙子也似染上污迹。</p>
她继续上前走着，再走几步，又看见一个软软瘫在地上的人。</p>
相较于门外头的那一个，这一位显然干净了很多，她虽然满面鲜血，但眉眼鼻口一丝不损；她虽然手掌脚掌不翼而飞，但至少身上衣服妥妥当当。</p>
她竟然还活着。</p>
她在地上蠕动着，脑袋拼了命似的向上仰着，于是散乱的视线便捕捉到了自外头走来的徐善然的身影。</p>
这是只剩下一口气的姜氏。</p>
她直愣愣地等着徐善然，眼神癫狂又散乱，任何一个人都不能从她此刻的眼神之中弄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她用尽了力气抬起光秃秃的手腕，指着徐善然发出“啊——啊——”的声音，口中的舌头已经不见踪迹。</p>
这样的情形是不是与邵劲的舅舅十分相似？</p>
舌头被割掉，手指被砍断，神智也因为强烈的刺激而混沌，沦落成乞丐，没有片瓦遮身，没有口食饱腹。</p>
光只是想想就叫人不寒而栗。</p>
但总有些人，总有些人，永远不知道他们在做多么可怕的事情，直到同样的事情终于降临到他们身上。</p>
徐善然绕过了姜氏。</p>
她不关心姜氏在想什么，不关心那最后的眼神里迸溅出来的到底是痛苦的哀求还是至深的憎恨，这世间最可怕的事情，她也已经亲身经历，一一细数。</p>
再没有什么能让她害怕了。</p>
她再向前走着，也没有几步路，她就看见了一个端坐在地上的身影。</p>
那是邵劲的舅舅。</p>
这间屋子里，唯有这里，似乎被人下意识的保护着，那些打砸坏掉的家具，那些倒伏在屋里屋外的人，都并不曾影响到这边一丝半点。</p>
这一块地方还保留着原来的情状。</p>
徐善然沉默了很久。</p>
她的目光自邵劲舅舅扭曲带笑的脸上慢慢滑到砍断了几乎半个脖子，并被剩下的肉与骨头夹住的匕首上；又再往下，一直下到下面的对方盘膝坐好的双腿，自然垂放下来的双手上。</p>
她很轻易地就将之前的情景重现。</p>
她仿佛看见了面前这个人疯狂的大笑着，拿起匕首，想要割下自己的脑袋，等割过半个脑袋后又用最后的力气端坐好——</p>
他正要以这样看好戏的姿势，眼看着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一幕幕。</p>
而事情正如他所想。</p>
如果她现在看见的还不算地狱，那哪里才是地狱？</p>
徐善然也绕过了这个人。</p>
很久很久以前，在她再也不会害怕的时候，她好像也随之没有了很多东西。</p>
她看见太阳升起不再感慨它的壮丽，她被清风吹拂不再沉醉惬意，她与人泛舟同游、秉烛夜话，也不再情意难舍。</p>
她也仿佛已经没有了多少怜悯之意。</p>
可是和那些人，和那些她所鄙夷的人不尽相同的是，她至少明白，这些的天真，这些的善良，甚至因这些天真善良而生的愚蠢与错误，都不应被人鄙视，被人践踏。</p>
那些真正美好的事物，就算不被保护，也不应被人摧残。</p>
她终于走到了房间的最里边。</p>
她看见邵劲面朝墙壁缩在墙角里，他显得特别焦躁，他的双手用力的抓着墙，扣着地面，只徐善然站在这里的一会功夫里，就有无数血淋淋的印子参差交错成一道道十字网格。</p>
他看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还站了一个活人。</p>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身上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p>
徐善然上前几步。</p>
她在邵劲身旁蹲下来，她只一抬手，呆在这里的人就仿佛被鞭子抽中了一般整个人都抖了一下。</p>
徐善然的动作没有停，她拿着帕子，在邵劲侧脸上擦过。</p>
血污与乱发被暂时掠到一旁，血色之下，邵劲怔怔地看着徐善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