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清冷纯净的嗓音钻入了她的耳朵。
“夫人为何不换上新添置的衣裳?”
呃?
这开场白让朱衣满脸莫名,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
因为今日不见外客,她穿的是干姜奉命从甘棠居搬过来的旧衣。原身朱衣夫人似乎偏爱艳丽的红色,外衫一色的水红、橘红、石榴红、樱桃红,看得穿惯了素白巫袍的朱衣啧啧不已。
按照嘴碎下人的话,便是戏子也不见得每日穿戴得这么招蜂引蝶。
因为是旧衣,最新的一件也放了一年以上了,原本艳丽的色泽已经淡去了一些,如明珠蒙尘,岁月侵蚀了固有的张扬和肆意,覆盖上一层淡淡的灰败。这种沧桑感不是随手掸洗晾晒就能抹掉的,它已深入衣衫骨髓,二者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朱衣一直觉得染色是一门很奇妙的技艺。
将原有的白或黄,漂成夺人眼球的色彩,再等待时光的长河冲淡几分明丽,露出内里的惨淡,就如一柄弯刀,一重一重地剔除肌理,翻出底下的糜烂和沧海。
何其残忍,又何其玄妙。
“听说临安时兴短衫长裙的样式,你不喜欢么?”杜昭白道。
这一说,朱衣想起来了。前些日子他是送来了十箱衣裙首饰香粉胭脂,青杏说是什么织金短衫儿、黄罗银泥长裙,价格贵到不缺衣不少食的朱衣连碰都不敢多碰,生怕一个不小心指甲一刮勾出了丝,毁了寻常人家多少年的花销。
这些衣裳,除了面见吕夫人和找谢氏茬时,忧心衣着寒碜被人看轻而换过一回,其它时间锁在箱子里没敢动过。
一来她觉得是杜昭白在变相地斥责她不修边幅。
二来这是送给朱衣夫人的,和她没有干系。心里藏着事,若还心安理得地享受属于原身的一切优渥待遇,于心不安。
三来样式实在太过华丽繁复,描金绣银的,换钱跑路不方便,穿上它简直跟贴上了“肥羊”的草标没什么两样,还容易遭贼匪惦记,索性就放弃换装了。
——杜昭白特意跑一趟就是为了跟她谈论衣裳?
这种闺中密友的恍惚感是什么情况?
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的朱衣没有及时回答,杜昭白又转了话题。
“不知夫人寻符纸、丹砂和龟甲做什么?”
他语气平平,是惯有的清冷,朱衣不知为何头皮发麻,有些心虚地快速眨了眨眼,掩饰她的不自在。
“呃……”
她怎么忘了,她曾经跟这位便宜夫君坦言过自己是楚国的巫女呢!
完了,他一定联想到巫女头上去了。
她的身份会不会曝光了?
朱衣惊得目瞠口哆,脑子里迅速地寻找圆谎的借口。
还没寻到借口的蚊子腿儿,那杜昭白又说话了,自顾找了一个绝佳的圆场借口。
“你啊,怎么净爱折腾这些三教九流的玩意。”
语气依旧平淡,但朱衣隐隐听出了些许宠溺的意味。
“……”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便宜夫君也被人借尸还魂了吗?
“丹砂和龟甲在书房好生收着,符纸和蓍草却是没有了,夫人若是不急用的话,我这就命人下山采买。”
蓍草!他居然知道占卜用的蓍草!
朱衣惊得下巴都快掉了。须臾后又觉得不对,为什么书房里会有丹砂和龟甲?
这些是修术所用的道具啊!
一瞬之间,她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几乎是抖着嘴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凌乱的字眼。
“你夫人……我,以前,常用这些?”
她说的语无伦次,杜昭白却听懂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略略一勾唇角,含笑点点头,目光稍稍放柔,哪里像被妻子戴了绿帽子的男人?
朱衣却没心思腹诽这些,整幅心神都挂在朱衣夫人身上。
“她……我用这些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