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我不明,朱衣心下惴惴,努力放平了呼吸,生怕不小心得知了不该知道的东西而被灭了口。
房中静了一会,那碧桃忽然缓步近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朱衣的心不受控制地扑扑跳了起来。
她是不是发现了自己在装睡?
好端端的握什么手,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还是说,这是在试探自己?
“夫人……”
温柔婉转的声音低低地在朱衣耳侧乍响。
“您一定不能有事啊……”
朱衣心下漏了一拍,突地全身血液往头部涌去。
这声“夫人”,唤的……
是她?!
朱衣再也没了事不关己的心态,陡然生出拔山扛鼎之力,奋力一挣,睁开了黏合的眼皮。
天气阴沉,窗外隐约漏出些微光芒,便是再微弱,还是刺痛了朱衣长久不曾睁开的眼珠子。她瞳孔一缩,猛然闭合了眼睑,待微微适应了光明之后,才缓缓地,一点一点,睁开了双眸。
“夫人。”
映入她眼中的,是漆皮斑驳的横梁,隐隐透出里边质地轻软、纹理平直的杉木,陈旧而落魄。
这绝不是在巫都。
巫都的房梁更高,用料为金丝楠木,木纹中绘有山水金丝花纹,坚如铁石。
朱衣心中一沉,眼珠一转,这才看清跪在床前垂泪的姑子。
她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岁,瓜子脸儿,眉目婉致清丽,面有倦色,侧拧了个随云髻,簪上一枝朴素的深红桃木簪,上身着一袭青衣短襦,下身是同色的长裙,随着她跪坐的姿态而铺散在灰色的砖石上,像是一蓬雅致的莲叶。
“您终于醒了。”
美人垂泪,泪珠在莲叶上滚动,晶莹剔透,盈润可爱。
偏偏朱衣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
她只蹙眉打量着,确认自己并不识得这位名叫碧桃的姑子。
“尔……”
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晦涩喑哑。
碧桃察言观色,立即抬袖抹泪,起身取杯盏,满上一杯水,一面小心地服侍朱衣半坐而起,一面伺候她饮水。
朱衣不急着一口灌,先就着碧桃的手沾湿了唇部,化开唇上开裂起皮的死皮,确定里头没有投毒,这才不疾不徐地饮用。
碧桃将枕头竖置,搁在她背后,又去倒了一杯水来。
身处陌生之地,面对陌生之人,朱衣谨慎细微的一面全然迸发。
第一杯水无毒,有可能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这第二杯水么……
朱衣依然用唇齿试探。
咦?
同样无毒?
朱衣诧异挑眉,喝水润了喉,警惕地看向接过茶盏搁置妥当后又近前的碧桃。
“夫人,您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碧桃的声音极其温和,笑意浅淡。
朱衣一听,百会穴又突突疼了起来。
“这位姑子……”
她终于再度启齿,声音比先前好了许多,但依然喑哑难闻。
朱衣咳出几声,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说出口的声音总算能听了。
“你为何唤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