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初市的清晨总是大雾弥漫，像今天这样晴朗的早晨着实少见。正是早春时候，就算阳光明媚，空气里还是透着凉意。
学校的清晨总是热闹，校门口人来人往。多数学生还穿着冬装，成群结队往教室走去。
许清妩在人群里就特别显眼了。
她穿夏季校服，只在外面穿了件薄外套，短裙下只有长至大腿的黑色长袜。她独自站在校门，已经等了挺长时间。
许清妩认为人是有等级的。这种等级靠相貌和家世划分。自从去年她家公司上市后，她爸爸频繁在财经杂志露脸，她的等级俨然从一流上升到超一流。
这所学校是六初市最有威望的公立中学，历史久远，实力雄厚。许清妩却看不上这，她嫌教学楼太寒酸，校服又不好看。她觉得自己应该去和国外大学关系亲密的私立高中，或者干脆去国外读书。但韩楚在这里上学，她也只好在这了。
她是学校的校花，不少人有意无意偷看她。她站得直直的，挂着得体的微笑，把碎发拂到耳后。她理了理外套，眼里涌现几分得意，目不斜视，假装看不到这些目光。
有同学路过，问她：“怎么不进去？等你老公呢？”
许清妩一直淑女做派，却对这话赞同地点头。
韩楚的摩托车昨天送去保养，今天是坐车来的。他从车上下来，不住四处张望。他身高腿长，相貌英俊，不少人都看红了脸。
许清妩看见韩楚，也看见别人看韩楚的目光。她满脸不屑，心想，这群自不量力的下等人。想起礼仪老师关于“淑女不该做出不雅表情”的教导，她立刻把满满的鄙夷收在心里。许清妩望着韩楚，满脸欢喜，她轻轻跺了下有些麻木的脚，朝他招招手，小跑过去。她向来高贵矜持，只在韩楚面前才这么活泼。
韩楚看到她，脸上露出失望，但这表情只出现几秒钟，等许清妩走进，他早换上了微笑。
许清妩扑倒韩楚怀里，搂着他撒娇，“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坐你的摩托车的嘛，车子呢。”
韩楚稍向后隔开一点距离，“女孩子要矜持。我的车今天要检修，下次吧。”
许清妩满脸失望，嘟着嘴，搭上他的手臂，两人一同走进学校。俊男美女，像画报。
上课还早，许清妩拉韩楚在走廊聊天，她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和韩楚腻在一起，高调地炫耀她对韩楚的所有权。韩楚人前向来绅士，愿意配合她的小心思。
两人正说话，韩楚心电感应般朝远处看。许清妩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苏向暖来了。
苏向暖身边总是空的，不管多拥挤，她身旁都没有人。连环杀人案发生后，这种情况愈发明显。
苏向暖和平时一样阴郁冷漠。她满脸憔悴，瘦骨嶙峋，校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她低着头，走的很快，径直从韩楚身边走过，看也不看他一眼。
韩楚抓住她的手腕，“你竟然不告诉我今天自己上学，害我白跑一趟！”
苏向暖这才看见他。她扯出笑容：“下次不会了。”
韩楚还没说话，许清妩先凑过来，“向暖，你脸色好差哦，生病了吗？”
她离的实在太近了。苏向暖本能后退一步，许清妩的温柔瞬间僵在脸上。许清妩今天依然喷了香水，苏向暖不知道是什么香型，只觉得她像在花丛里打了个滚。她长期失眠，昨天又受了惊吓，身体本就不舒服，这股香气让她更加烦躁。
她没心情继续应付这对男女，把手从韩楚手里拿开，绕过两人，往教室走。韩楚忧心忡忡看着她，朝许清妩比了个手势，急忙跟在她身后。好像他走慢一步，苏向暖能直直倒在地上。
他只走几步又折回来，朝走廊尽头去。路过许清妩时，一眼也没看她。
许清妩笑容扭曲，面色已经不能再难看了。她是真的厌恶苏向暖。她觉得苏向暖没有教养，又特别像那种湿腻腻的冷血动物。如果有可能，她不会和她说一句话。但没办法，她要和韩楚结婚的。苏向暖偏偏又是韩楚的表妹。
教室后排的课桌被人推的歪歪斜斜，班长缩在角落，双手按紧贴在小腹的课本，眼泪鼻涕在脸上糊成一片，嘴里不停说着讨饶的话。高景面无表情，狠狠一拳打在他的腹部，班长又开始高声嚎哭。
高景长得乖巧斯文，微微下垂的眼睛里总是带着笑意，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这是他头一次满脸凶神恶煞。
同学们觉得过分了，劝道：“算了吧高景，大家都是同学呢。”“快停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高景置若罔闻，上前扯着班长衣领，问：“在别人课桌上写那些话很好玩是吧。你想怎么着，你是觉得这样苏向暖就考不了第一了，还是你能考第一？”
高景今天到校时间比平时早，刚进教室，瞧见几个人围着苏向暖的课桌哈哈大笑。他走近几步，班长正好在苏向暖桌上刻完一句话：
“你死了这个世界会更好”。
班长嘻嘻哈哈地刻，同学在一旁笑着起哄，他们像在做件非常有趣的事。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做了。
苏向暖刚从疗养院回来那会，有人在她桌上刻‘神经病’之类的话。那张书桌被高景换去用。去年，连环杀人案发生时，每天都有人在她书桌上刻‘杀人凶手’，后来韩楚当众发火才消停下来。最后是韩楚和苏向暖换了书桌。现在，他们又在苏向暖桌子上刻这种话，而他们连一张桌子都没了。
高景对着班长肚子又是一拳，“苏向暖也不是第一次拿第一，你嫉妒也……”
“小景，算了吧”，谁都不知道苏向暖什么时候来的。她看了看自己桌子上的话，劝高景，“算了吧”。
高景这回倒听劝，松开班长，甚至顺手给他整理了理衣领。果然，他又听苏向暖说，“昨天晚上我就知道今天有人要做这么无聊的事。虽然当时不知道是谁，但我下了个诅咒。”
“不是多恶毒的诅咒。毕竟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她指着自己的书桌，“所以，我只诅咒那人，年年落榜，永远考不上大学。”
班长家最看重他的成绩。有一次家长会，班长考了第二名，他妈也不管有外人在，立即骂他是废物。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周围哗然，不少同学说她太过分了。
班长梗着脖子，“我、我才不信！都什么年代了，还诅咒。”
苏向暖竟然笑了。她盯着班长，“你们叫我鬼婆，应该知道的，我亲妈是给看风水测命格的。那你们猜，她教没教我怎么下咒数，怎么坏人前程。”她黑眼圈很重，眼里都是赤红的血丝，她脸色惨白，话说得慢悠悠又阴测测的。她缓缓看向周围的同学，不少人低下了头，不敢和她对视。
班长僵硬成一团。高景这时拍拍他的肩，“看你平时一副老好人样，知道你没胆子干这事儿。哥们给你指条明路吧，破财免灾。”
周围人群散去，苏向暖这时才发觉自己背后全是冷汗。她正盯着桌子发呆，衣袖被人拽了拽。
孔三庆说：“我和、和你换桌子。”
孔三庆坐在苏向暖另一边，人清瘦寡言，戴着副黑框眼镜，刘海挺长，遮在眼睛和眉毛之间。
苏向暖知道，高一那会，他的课桌就被人刻上了‘怪胎’‘竹节虫’之类的话。
高景说：“换吧，你别辜负了三儿的心意。省的一会韩楚过来发火。”
孔三庆被人叫怪胎，因为他特别喜欢用木头雕些小玩意，身上常年有股木头味。他的书桌也有这种味道，人闻着，心里平静不少。
苏向暖和孔三庆换完课桌，班长过来了。他把几张钞票放在苏向暖面前：“我就这些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