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之间,强风袭来。
季安妮逆风望去,竟见一树开得满满的桃花,在夕阳之下,穹隆之中,缤纷飞旋。
那些柔嫩的粉红,透着夕阳惨淡的光芒,就像蝴蝶断裂的翅膀,忙乱迷错地在天际烂漫。
季安妮的耳边,隐约响起了一句什么缥缈话语……
但那话语缥缈得就像青烟,抓也抓不住。
这时只听丫鬟低吟了一声:「桃花怎么开了?」
顿时,季安妮的脑中才渐渐清晰,恍然醒悟,现在并非桃花繁盛的季节。她忽然知道云真去了哪里,慌张抓住丫鬟的肩膀,急促地问:「姐姐,这里城外有没有桃花?」
丫鬟点了点头道:「城外就有桃花林,不过这时节,桃花早就谢了。」
季安妮丢开她,转身向回跑去。
没想到刚刚穿过花园拱门的时候,却一头撞入康孝荣的怀里。
康孝荣见她跑得急急忙忙,关心地问道:「娘娘怎么了?」
季安妮抓紧他,乞求道:「带我出去!带我出去!」
「娘娘要去哪里?」康孝荣一脸迷茫。
「桃花!城外有桃花的地方!」季安妮擦了擦脸上的泪,不知何时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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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安妮马术不佳,康孝荣与她共乘一骑。
当他们来到城外桃花林的时候,夕阳在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都快沉入远处山坳之中。
不可思议的是,在这个本应桂花飘香的季节里,城外驿道之上,桃花却开得如云如霞。
在那片灼灼风华之中,马蹄声踏破地上层层落花,沿着驿道奔驰。
抬头上望,上有花迷人眼;俯身下视,下有花没马蹄。
足足十里,整整十里。
十里桃花的尽头,竟是一抹白色的身影,在漫天飞花之中,蜷跪在地。
远远的,季安妮认出他来——他是云真。
云真怀中,还抱着面色青白的宝贵妃。
康孝荣拉了拉马缰,马儿的速度缓慢了下来,慢慢停在云真身旁。
季安妮翻身下马,向云真跑去。
云真知道他们来了,但却没有抬头,只是一动不动地静静跪在地上,把宝贵妃紧紧抱在怀里。
「云真……」季安妮心疼地叫了他一声。
云真突然说话了,伴随着一声苦笑,「这十里桃花……全都开了……」
听他话中的那份凄楚,季安妮差点又哭出来。强忍泪水,急忙点头,回应道:「都开了……虽是夏季,但却开得非常漂亮。」
十年之前,入宫之前,云真对宝贵妃有一段誓言。
他说当城外十里桃花全都开满的时候,就会娶她为妻。
但是那年还未迎来桃花盛开的季节,宝儿就被选入宫廷为妃。
云真的指尖轻轻抚过宝贵妃紧闭的双眼,也许他想让宝儿睁眼看看,看这漫天飞舞的花瓣。但宝儿那紧紧合闭的双眸,却始终没有睁开。
云真抱着她,用颤抖的声音,轻轻在她耳边低述:「宝儿……花比人守信,该开的时候就开了……但是我对妳说过的话,却是隔了十年,还是没有实现……妳恨我吗?恨我吗……宝儿,告诉我妳恨我……告诉我……妳恨我……求妳,告诉我……」
但是云真没有听到任何回答,耳边只有风声回应……
夜风低吟,就像一首凄凉哀愁的挽歌……
在这十里桃花的尽头,缓缓鸣诵。
那夭夭灼灼的十里桃花,就算夕阳已经沉没,还是如同晚霞一般,漂浮在天的尽头,地的尽头。
年华已逝,逝者无存。
那些人事,那些过往,那些承诺和誓言……
纵使曾经爱得感天泣地,纵使曾经生死相许……
但经不起等待的时间,却在十年之后,用完全停止的心跳,和凝滞在体内的血液,为那年年盛开的十里桃花和那段年少的青葱,在最后繁华的一季,迎下一个灿烂凄艳的终点。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等待更消磨?
这世上,还有什么惨过生死相隔?
这世上……这个已经没有妳,再也没有妳……的世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