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槐见到茶花,并不讶异,只缓缓道:“你就是茶花?”
“先前我审理过一桩有关五阴教的案子,他们说,宋公子身边有个绝色佳人,在脸上涂抹了褐草,我一直都很好奇……”
赵时隽只顾着寻陈茶彦的线索,并不会让人去追问到这么多细节,但不代表别人不会。
据薛槐所知,那位宋公子身边唯一多出来的丑女,只有茶花。
绝色佳人涂丑了脸,就像个宝藏一样,藏在人群里头。
对于薛槐来说,跟听戏似的。
打那天起,他就盯上了茶花。
一切又好像是戏曲的转折,她竟就被虞宝镜给带进了府来。
茶花在听到他第一句话时,便忽地察觉出了几分不妙。
而一盏茶前,他看她的眼神,也并不是茶花的错觉……
薛槐抬手吩咐,“就让赵婆子带你去后院里沐浴更衣……”
茶花攥紧手指拒绝道:“大人,我家中还有急事……”
薛槐慢悠悠喝了口茶,“我身为地方父母官,你这样可疑的,我焉能不仔细检查?”
“茶花,你可知道违背公命的罪责?”
他说着顿了顿,又道:“先前听林姨娘说,你家里还有个病重的哥哥,你若不听话,只怕哥哥也要送入那牢狱里好好审查审查了。”
果不其然,小姑娘肩头剧地一颤。
旁边刘主簿与薛槐交换了个目光,随即温声道:“茶花,只是例行询问罢了,你哥哥身子不好,你也不希望因为你的遮遮掩掩叫知县大人把简单的事情给弄复杂吧?”
他们当她是不愿让她那病重哥哥受牢狱之灾,却不知这句话跟火钳子一样烫人。
说句难听话,眼下的陈茶彦就是阴沟里的老鼠,是见不得光的。
小姑娘面色惨白,却没有拒绝的余地,被那赵婆子给请去了后院。
刘主簿抚着胡须笑道:“大人今日收获只怕匪浅?”
薛槐笑呵呵道:“宝镜啊宝镜,我穷时你就好比那仙女下凡般助我,又在我拮据的时候拿银子为我度过难关……”
“现如今更是送了个美人来,你果然还是和年轻时候一样天真,一样傻。”
刘主簿问:“那您是真要将虞宝镜迎进府来?”
薛槐掀起唇角,“怎么可能,她家里遭殃,成了个□□身份,现在又又肥又丑,迎进府里也只是倒胃口罢了。”
“回头她进府的时候把她卖身契转到崖州一带,据说那地方别说女人,母猪都稀缺得紧,这样她往后也不愁没生意做了。”
也省得总拿过去那点鸡毛蒜皮来碍手碍脚。
……
茶花被身边的婆子近乎是押送着进入那沐浴的房间。
赵婆子和几个仆妇显然没有要手软的意思,茶花转身看向门外,都会有婆子立马挡住,语气不阴不阳道:“茶花,你是想自己动手,还是要旁人帮你动手?”
茶花垂眸,见这些婆子个个都目光不善,只得勉强道了句“自己来”。
外衫坠地,那束胸的布条也得解开。
入了汤池之后,那些婆子便用热帕子几次擦敷过茶花的脸,完全是有备而来。
茶花头脑麻木地被她们擦干身体,最后被她们套上了一套杏白的纱裙时,这些婆子的动作都谨慎了许多。
“茶花……咳,茶花姑娘,大人那边还等你回去复命呢。”
态度是客气了一些,可异样的目光也随之而来。
茶花已经太久没有这样袒露出真容……
婆子皱眉又提高声量催促,茶花回过神,才隐忍地迈出步伐。
这一路上,茶花的目光都飞快地往四下里扫去,企图找到虞宝镜。
倘若虞宝镜还没有离开,也许可以帮她说几句好话,放她离开。
哪怕遇不到虞宝镜,亦或是撞见任何一个可以帮助到自己的人……
婆子盯她盯得极紧,直到路过花园时,竟真有一对主仆经过。
茶花下意识迈出小步想要张嘴求救,臂膀却被婆子狠狠掐了一下。
那婆子死死把住她,而茶花在看到来人的同时,嗓子里也如同塞了把棉花,声音骤然压了下来。
毕竟离开的时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不欢而散……
她若是想要求助于那人,于他的性子而言,不落井下石便已经是客气的。
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今日是薛槐请了个极特殊的戏班子入府来表演,为了不错过任何一个讨好的机会,所以他也请了赵时隽来。
婆子见是贵客,自然不敢得罪。
“宋公子,您贵安啊……”
迎面相逢之际,婆子语气谄媚地同赵时隽行了礼。
冯二焦纳罕道:“这姑娘方才扑过来想做什么?”
婆子察觉出后,忙扯了一把身边女子,厉声儿道:“还不赶紧给贵人赔个不是?!”
男人掀起眼皮,目光寸寸掠过茶花的脸庞。
小姑娘眼睫轻颤,终是启开了唇缝,小声地同他说了句“对不起”。
这张脸庞楚楚雪净,清妩至纯。
白腻腻的脸颊不施粉黛,单单被那鸦黑秀眉下雾濛濛的水眸与湿红软腻的唇瓣就点缀出几分艳色。
这姿容不妖,却诱人。
别说在云舜,便是放在京城都不多见……
婆子终于有些按捺不住,笑脸上前指了与茶花截然相反的方向道:“贵客这边请。”
冯二焦打量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却见男人收回了淡漠的目光,抬脚与这两人直接错身而过。
直到人走远了,茶花的脚都还似黏在了地上,杵着不动。
婆子重重扯了一把,腔调阴恻恻道:“姑娘,我们老爷还在等着你呢——”
茶花霎时心尖一颤。
过了这花园,前路就再遇不着其他人……
她想指望有谁能来救她都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