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相处的时日还短,阿蜜莉雅还并不知道这只幼崽十分早慧,早已经有了男女大防的概念。
这套房子里的装修契合兽人身材高大的特点,浴池修得比较深,就幼崽这副小身板,别说坐在里面泡澡,就连站起来水都能没过头顶。
而且幼崽之前还有过差点淹死在水潭里的前科,芬里尔无论如何都不放心让她独自洗澡。
芬里尔冷淡地看了一眼阿蜜莉雅:“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去请个雌性兽人也是一样的。”
阿蜜莉雅连忙上前一步:“怎么会,这只幼崽帮了我这样大的忙,相当于救命恩人,别说洗个澡,就是赴汤蹈火也是我应当的。”
这个时候的桑晚还觉得这只是句戏言,却没想到很快就会一语成谶。
一旁的罗纳德急得汪汪叫:“阿蜜莉雅,我都没有这种待遇,你怎么不给我洗……”
他话音未落,被阿蜜莉雅一记上勾拳狠狠打断:“你做梦吧!”
右眼圈成了熊猫眼的罗纳德低低地呜咽一声,摇着狗尾巴跟在身后,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眼看着阿蜜莉雅抱着幼崽走近了浴室,芬里尔背对着别院的玄关,像是早已看见了遥遥跟在后面的琥珀,他冷冷地说了一声:“进来吧。”
躲在树后的琥珀一惊,梗着脖子地跳出来,小麦色的脸颊涨得通红,吞吞吐吐地问道:“你,你今天怎么会这般好心,竟然松口让我进来……”
芬里尔低嗤一声:“我不想放你进来。一点也不想。可如果不让你进来,你恐怕不是又要趁着我不在,悄悄偷走幼崽。便是要一直纠缠着我和我掐架,让幼崽整夜不得安眠。”
明明芬里尔说的都是实话,琥珀却应激地竖起尾巴,面红耳赤地嘴硬道:“放、放屁!”
芬里尔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现在红琮对我们虎视眈眈,是特殊时期。我警告你,你最好安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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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蜜莉雅打开了浴池的热水开关,热水滚滚不绝地涌进浴池底部,浴池上方烟雾寥寥,水汽逐渐萦绕了整个浴室。
阿蜜莉雅动作轻柔把桑晚的衣服剥开,为了防止外套被打湿,干脆自己也脱了个精光,坐进了浴池里。
别说眼前的幼崽跟她同性别了,就算是个公的,这么小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
桑晚被阿蜜莉雅的手揽在怀里洗澡,她的身躯僵硬,肉嘟嘟的脸颊滚烫,浑身都被热气熏得通红,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完全不敢多看阿蜜莉雅一眼。
阿蜜莉雅被幼崽这副羞赧的模样逗得咯咯直笑:“小晚晚,咱们都是雌性,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桑晚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余光不经意地瞟到了阿蜜莉雅莹白如玉的胸口,一道狰狞可怖的陈年旧疤从她的右肩贯穿到了腰腹。
“这……怎会……”桑晚一脸愕然,失声问道。
阿蜜莉雅的手指摆弄自己银色的长发,乐此不疲地将波浪卷的长发缠到自己的指尖,声音平静:“之前在和魔兽的战斗中留下的。”
桑晚很想刨根问底,可她想起之前芬里尔警告过自己,一定不要大意,若是不慎透露出自己和寻常小孩子的区别,万一被有心人捉去研究,那就太可怕了。
桑晚忍住心底的好奇,紧紧地抿着嘴唇。
所谓言多必失,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说话。
但是阿蜜莉雅根本不需要桑晚询问,便自顾自地开了口。
阿蜜莉雅被困在原型三年之久,这么多年的辛酸苦楚,她一向骄傲,怎么可能对着罗纳德诉苦。
所以尽管桑晚只是个年仅三岁的幼崽,却是阿蜜莉雅唯一能倾诉发泄的对象。
“小晚晚,你被我这道疤吓到了?”阿蜜莉雅抚了抚自己胸口这道崎岖不平的旧疤,失笑道:“或许想要追求自己的自由,这便是要付出的代价吧。”
她低垂着眼睛,双眸失去了焦距,与其说是在和桑晚说话,却更不如说是在喃喃自语。
“这个世界,真不公平啊。他们总觉得雌性兽人天生就是柔弱的,就是该被保护的,就是应该被养在窝里下崽的生育机器。”
“可是我讨厌从小到大一直被圈养在笼中,如同金丝雀一般可悲的活法。”
阿蜜莉雅摸了摸幼崽的小脑袋,自言自语道:“我就是想让人知道,我们雌性不是非要靠着雄性活下来,也一点都不比雄性差。小晚晚,你以后一定也要做一个独立自强的雌性。”
“所以在被父母强制逼迫嫁给我讨厌的雄性兽人的前夜,我逃跑了。”
阿蜜莉雅吸了吸鼻子,动手将沐浴露倒入池水中,满池弧形的泡沫一个个反着七彩的芒光飘起,顶着满头泡沫的桑晚用手戳破了一个,只听到阿蜜莉雅继续轻声说道。
“为了能够活下来和变得更加强大,这些年来,我一个人和那些凶穷极恶的魔兽战斗,晚上裹张草席窝在山洞里睡觉,饿了就啃生肉,渴了就喝树叶的晨露。可是我怎么都没想到,一次异能彻底的失控,变回了原型却再也无法控制转换兽人的形态,说话的能力和魔力也被封印了。”
幼崽黝黑的眸子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阿蜜莉雅当然知道幼崽听不懂这一切,可她只是想要找个对象诉说一番自己这些年来的痛苦,于是她接着说道。
“我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地回到故乡,曾经的亲人和朋友却再也不认识我,凶恶嫌弃地将我踢走赶跑。我就像是一只真正的流浪猫般艰难求生,无数次差点被兽人一脚踢死和被野狗咬死。就在我差点冻死在桥洞下的那个晚上,是罗纳德把我抱回了家。”
提到罗纳德这个名字的时候,阿蜜莉雅的眼神温柔了一瞬间:“他在外面总是很凶横的,可是在我面前,脾气好得不可思议,被我怎么欺负也不会生气,真是条笨狗呢。”
桑晚沉默地听着阿蜜莉雅述说着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阿蜜莉雅一边给幼崽荡着洗澡水,一边苦笑一声。
“我有的时候在想,为了追求所谓的自由付出了这么多,吃了这么多的苦头,我是不是很可笑呢?如果不是遇到了你和罗纳德,我应该早就……”
一双温热的小手动作缓慢却很坚定地握住她。
这双手很白嫩细腻,没有丝毫气力,幼嫩脆弱得阿蜜莉雅似乎轻轻一扳开,便能毫不费力地折断。
“姐姐,你受苦了。”幼崽垫着脚伸出小短手摸了摸阿蜜莉雅的颅顶,浓黑的眸球乌漆灵动,纯粹透彻,干净清脆得让人不敢直视:“姐姐很厉害。”
阿蜜莉雅忽然便觉得眼眶一热,有潮湿的东西顺着鬓发,止不住地流下来。
这些年以来她活得再难再苦也没有哭过,可忽然有人温柔地摸着她的头顶,告诉她受苦了,说她很厉害,她便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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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里尔的这套宅子很大,上下两层的空房间足足有十来个。
芬里尔选好了二层最大的一间主卧,仔细地铺好了干净的床褥,把洗得香喷喷的幼崽放上去,有些犹豫地问道:“要不今晚还是睡我的尾巴吧,不然你睡不着怎么办?”
桑晚摇了摇头:“不能总是给小芬添麻烦。”
芬里尔回了自己的房间,习惯性地化为原型趴下,然而身侧少了个熟悉的呼吸声,尾巴里少了个软软的小团子,芬里尔竟然辗转反侧,睁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
芬里尔万万没有料到,睡不着的竟然会是他。
就在芬里尔夜不成眠的时候,却听到隔壁的声音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他再也顾不得什么,连忙冲了过去。